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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歡迎來到羅輯思維捧場,今天我們說一個特別俗的題目,岳飛和秦檜,小時候聽嶽飛傳,哎呀,那個評書真的很迷人啊!我跟我老爹第一次衝突就發生在聽這個書。

  有一次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誤,他那天中午偏不讓我聽,我就氣得要死,坐那兒堵氣,然後老爹問了我一句話,說你是死了爹也得聽這個是吧?我說對,死了爹都得聽,我爸啪就給了我一嘴巴,當時就迷成那個樣子。

  聽《嶽飛傳》評書的時候,對這個故事的概念其實特別簡單,說的是嶽飛所向披靡,秦檜大奸大惡,宋高宗趙構昏庸無能,這個故事就是非常簡單的情節。

  後來稍微大一點之後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這個秦檜其實不重要,別看他跪在岳王墳前好像千古罪人,真正的千古罪人是趙構,是高宗,為什麼呢?因為他怕嶽 飛直搗黃龍府,迎二聖回朝,那倆皇帝回來了,他怎麼辦啊?他就得脫袍讓位,所以他就要十道金牌,還是十二道金牌催嶽飛班師,即使是朱仙鎮郾城大捷也不要 了,然後自毀長城把嶽飛殺掉,以保住自己的皇位。

  讀史書讀得深一點的人可能是這樣的一個印象,但是隨著我讀這段史料,讀得越深越發現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為什麼嶽飛必須死?其實是理解所有的傳統權力社會的一把鑰匙,今天我們就試著解一解。

  岳飛之所以必須死其實特別蹊蹺,你想宋代是有祖制的,太祖皇帝當年在太廟裡就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的非常清楚,士大夫及上書言事者不殺,子孫當皇帝的只要殺這種人,天必譴之。

  雖然這個是在祖宗的太廟裡供著,是一個皇家的秘密,但是在靖康之亂的時候基本上外界都知道了,而恰巧在兩宋交接的時候,發生了三起殺大臣的事,第一起是張邦昌,張邦昌怎麼回事呢?今人當時給他立下了一個傀儡,說那個趙家人沒資格當皇帝了,你來,咣給老頭摁那當皇帝。

  哎呀,張邦昌哭啊!天天死活都不敢,既不敢進正殿,然後把所有的府庫都封了,然後等金人一退走,張邦昌趕緊抱著玉璽就去找趙構說來來,你來,我這肯定不行,但是趙構為什麼對這個沒有什麼錯處只是被動的當皇帝的張邦昌還是要殺?道理很簡單,因為皇統不對嘛。

  如果你不殺張邦昌那你的皇位怎麼來的?噢,金朝人打敗了趙宋皇家,然後把位子傳給了張邦昌,張邦昌傳位給你,你等於是一個偽朝的後代啊!那怎麼行呢?他只有把張邦昌殺掉,在政治上的合法性才成立,我不承認我是從張邦昌手裡拿到的政權,所以張邦昌該死。

  第二個呢是太學生陳東和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叫歐陽澈,這兩個人呢上書言事,但那個話實在說得太難聽,難聽到已經非常危急到趙構的統治了,他就是說,說你 趙構就不該當皇帝,那個欽宗皇帝沒死啊!他只是北狩啊!他人還活著呢!你這怎麼能當皇帝呢?你只能叫稱制而不改元,你當家你做主,但是年號還得用欽宗的, 什麼時候迎二聖還朝,欽宗繼續當皇帝。

  他就老說這個,趙構就煩了,就覺得這麼危難的時候你還在這兒裹這個亂搞意識形態鬥爭,然後把這個陳東和歐陽澈就殺掉,可是即使是殺掉陳東和歐陽澈之 後,你會發現趙構立即開始做反面文章,然後過不了多少天,說哎呀!真後悔啊!不該殺啊!等等,然後又是寫信啊,又是給人家做各種各樣的政治表示啊等等。

  而對面的那個偽齊,就是劉豫後來又形成了一個偽王朝,就把陳東和歐陽澈的牌位供在那兒,你看宋家的皇帝不對頭吧?怎麼能殺上書言事者嘛,所以你從這個例子可以看的出來,對於宋代當時的社會風氣來說,殺大臣士大夫和上書言事者,是一種在道德上非常站不住腳的行為。

  那問題就來了,為什麼要殺嶽飛?而且是功勳如此卓著,在任何具體的錯處上又逮不著,最後不是說莫須有嗎?也許有,或許有,當然這句話好多說法了,但總而言之,逮不著任何錯處,為什麼還要殺?這是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就更有意思了,大家都在說,說趙構就怕迎二聖還朝,這個說法其實你越讀歷史書越覺得扯淡,因為第一,迎二聖還朝這個說法不是別人提的,是高宗趙構自己提的,而且嶽飛這個人他不是那種愣頭青,迎二聖還朝然後把你給替了,他沒那麼傻。

  嶽飛在有一次出兵的時候,給高宗趙構上的奏表裡面就特地還寫了這麼一筆叫迎天眷還朝,什麼意思啊?就是我只是把皇上的親戚給接回來,原來都說迎二聖迎淵聖皇帝就是宋欽宗還朝,但是他在這一次出師上表的時候,他特地改了一個詞叫天眷,就是他只是你的家屬。

  而且嶽飛是有這個政治腦筋的,更何況其實迎二聖還朝高宗趙構也是把他當一張政治牌來打,有一次他跟金兀術,就是《嶽飛傳》裡面那個金兀術在談判的時候,對方是同意的,說把欽宗還給你,所以他已經指定開封府,說你替淵聖皇帝造他的宮殿吧。

  這件事情離事實最近的有一次,就是離實現最近的有一次,就是高宗跟北人經過談判,說把自己的親母親韋皇后韋太后給迎回來,然後欽宗趙桓,當時徽宗已經死了,欽宗趙桓就跪在地下,攀住了韋太后的車駕就說,你回去跟我弟弟說,我回去就想當一個太乙觀的觀主,他無敢望也。

  什麼意思?就是我回去你給我一個道觀,因為那個宋代的道觀嘛,往往都有一些土地啦,有一些供養,我就當一個道士去,我出家,然後我獲得一個起碼的供養,他無敢望也,就是什麼當皇帝想都不敢想,讓我回去就好。

  那韋太后也把這個話帶給了趙構,所以這一件事情,當時並不是說是一個絕對不能提的政治禁忌,不存在,而且嶽飛是知道這個禁忌,而且是繞著走的,這是非 常清楚的,那麼跟往深說一點,就算欽宗回來了,對高宗趙構是不是就構成了地位上的威脅呢?就是如果你手裡沒有軍隊和朝臣的任免的人事權的話,你再有再大名 位又怎麼樣?

  更典型的是明代,明代初年,朱元璋把張士誠也打敗了,整個吳國也建立了,差不多了,他尊的是小明王韓林兒的國號,奉人家的正朔,後來怎麼辦?派廖永忠 去,把小明王接來到南京來當皇帝來,路上船走到瓜步州那兒人家就直接弄死了,當你手裡有軍隊的時候,你光有點名份有什麼用啊?

  我們就說宋代本身吧!其實宋徽宗一看金人打來了,跑了,我為國家祈福,去鎮江燒香去了,然後還帶著軍隊,帶著自己的人馬跑到鎮江,然後把皇位生生地塞給宋欽宗說你在這當皇帝了,我去為國家祈福燒香去了,其實不就是跑了嗎?

  跑了之後怎麼辦?那個宋徽宗覺得安全了,安全了又開始發令旨,發各種聖旨,太上皇令旨,宋欽宗只要做到皇帝位置上,你發什麼令旨?國家這麼亂,你還給 我添亂,你發一道我就發一道,到最後太上皇在鎮江的時候發現誰都不聽他的了,沒有軍隊和權力,你身邊那幾個兵能保護到你什麼?

  所以後來第一次金人圍困開封汴京之後,然後退去,徽宗就回來了,回來之後怎麼辦?坐牢啊!說是奉養太上皇在隆德宮,那跟坐牢有什麼區別?宋徽宗還跟宋 欽宗抖心眼兒,說你看咱們爺倆吧,都在汴京呆著不合適,這樣,我呢,我到洛陽幫你招兵去,我幫你招兵,萬一金人再打過來,咱們爺倆分處兩地,它安全係數高 啊!跟美國總統似的,正總統和副總統不坐同一架飛機啊!宋欽宗說別廢話了,我還不知道你,你跑洛陽去幹什麼我還不知道嗎?

  你要知道宋徽宗給宋欽宗上表啊!說皇帝陛下署名是什麼?老拙,就是我這個又老又笨拙的一個老人,我想替你盡點心力,別廢話接著在隆德宮裡呆著吧!

  那年10月10號宋徽宗過生日,欽宗畢竟是兒子,去給他祝壽,哎呀,他高興的不得了,然後老人家顫巍巍地倒了一杯酒,給你喝一杯酒,宋欽宗一看這杯酒 他心裡疑惑,我知道你這酒裡有什麼啊?後面他一個隨從就踩了踩他腳跟,別喝,他就生就沒喝,老爹過生日給他遞一杯酒,口稱陛下敬老臣的一杯酒就生不喝,最 後宋徽宗是號泣而走。

  所以你說一個已經失去了權位的皇帝,就是宋欽宗回到了趙構身邊,真能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嗎?此前此後包括眼前這點兒事就這麼發生,難道宋高宗趙構不明白嗎?那為什麼?問題又來了,為什麼他還是要堅持殺掉嶽飛呢?

  為什麼嶽飛必須死?我們對嶽飛的印象都是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金營裡甚至喊出一句口號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說他是軍神一般的人物,你看嶽飛在中國古代跟關王爺是一起供的,叫關嶽廟嘛,戰神啊,但嶽飛真的有這麼神嗎?

  你真的仔細去爬梳史料,你會發現嶽飛的朱仙鎮大捷,就是所謂郾城大捷,實際上寫的最天花亂墜的實在一本書裡叫《金佗粹編》,這本書誰寫的?岳飛的孫子岳珂寫的,而在當時的官修史書裡其實根本就沒有把這個大捷看得多重要,甚至在官修史書當中都沒有提到朱仙鎮這幾個字。

  當然了,這也說不清,因為秦檜和他那個孩子叫秦僖兩人後半輩子沒幹別的事,天天跑到宮裡去改官修史料,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改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 就是岳家軍當時是步軍,如果你再深入敵後,不是在中州戰場自己的主場作戰,真的是直搗黃龍府,包括會寧府,徽欽二帝受罪的那個地方,那是在黑龍江阿城啊, 跑到那兒去,你步兵怎麼打得過騎兵?這是一個問題。

  第二,事實上當時宋朝的國力已經不支持這一場戰爭了,北宋是很富強的了,最富的時候是宋神宗時代,一年收入大概是六千多萬,六千多萬貫,可是到兩宋交接的時候,兵荒馬亂,中央政府的稅收已經只有一千萬,一直到十二世紀的中期才恢復到六千萬貫的水準。

  可是你知道當時嶽飛一年的軍費是多少?光這一隻軍隊一年七百萬貫,所以皇帝老兒基本上是在家裡掃倉庫給他啊!他又不能不掃,而宋高宗是一個非常勤儉的皇帝,製造宮室其實沒有那麼壯麗豪華了。

  據說他那個大殿主殿經常都換牌子,幹什麼就換一個名字,因為沒有那麼多宮殿嘛,我們從詩裡得到的什麼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沒有那麼糜爛,為什麼?打仗啊!得籌軍費啊!

  可是問題來了,這為什麼都得籌軍費呢?為什麼不能讓這個將帥自籌啊?往往很多王朝到後期兵荒馬亂的時候都是將帥自籌軍費啊!清代晚期曾國藩鎮壓太平天國的時候都是自籌軍費啊!

  宋高宗從這一點算盤是打的明白的,不能讓你們自籌啊!你自籌我這兒是鬆快了,你們將來全割據了,所以宋太祖定國家制度的時候,就把行政權,司法權和財 政權分開,財政權叫轉運使,直接對中央負責,如果這三個權力,你又管老百姓,又管判案子,還管財政稅收,你就是軍閥,什麼節度使啊?你就是造過反的人。

  所以宋高宗非常清楚,即使掃倉庫,勒緊褲腰帶,我也得供你的軍費,要讓所有的老百姓和軍卒知道,這支軍隊不是你嶽飛養活的,是我養活的哦,所以當時宋代財政那麼艱困的情況下,能不能支援嶽飛能夠直搗黃龍府迎回二聖可能也是一個問題。

  其實後代的史家,你會看到一個清晰的脈絡,比如說離那個時候非常近的人,比如說朱熹,有一次有一個學生就問朱熹,說如果高宗趁那個時候國事稍張,是不 是能成功的呢?這必不和就跟他打,朱熹的答案是這樣的,說將驕兵惰,未可知也,說你就嶽飛那些人和當時的戰鬥力,未可知也,真的是不一定啊!

  所以你看後來的所有的史家,什麼趙翼啊,什麼錢大昕啊,包括近代的胡適啊,都講這樣的話,就是說當時談和,不是投降路線了,就是談和,跟金兵保持以淮河大散關為界劃分是最有利,最理性的一個選擇。

  所以岳飛的作用其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樣大,這幾乎是一個定論了,那問題來了,既然打不贏,高宗趙構心裡他想的最主要的敵人是什麼?恰恰不是什麼徽欽二 帝,恰恰不是什麼金兀術,而是你嶽飛本人,因為你那麼能打,你掌握了全國幾乎七分之五的兵馬,然後你還打贏了,你不當皇帝誰當皇帝啊?

  當然我們現在都覺得,岳飛忠臣啊,那背上刺著字呢!精忠報國啊!高宗也寫四個字精忠報國賜給他,忠臣啊!我怎麼會幹那個事?嶽飛後來臨死的時候有人勸他反他都不反,這種人。

  高宗也這麼想,有一次高宗在那說,哎呀!這個岳飛還是個忠臣啊,秦檜就在旁邊說,對,岳飛是忠臣,我們太祖陛下趙匡胤當年不也是後周的忠誠嗎?換句話 講,你嶽飛不反,如果你手裡掌握了全國七分之五的兵馬,如果你又拿下了故地,甚至迎回了徽欽二帝的屍骨,如果你是這麼一個聲名赫赫的人,你不反,你的弟兄 都會讓你反。

  宋太祖趙匡胤就是這樣啊!他還沒想反,走到陳橋驛地方喝醉酒,咣給擱椅子上,黃袍加身,為什麼?兄弟們跟著你受苦,我們也想當當公爵侯爵侯爺啊!我也想分疆裂土啊!所以到時候可能不反都由不得他。

  其實嶽飛的悲劇我們不能光看這一小段歷史,你會看整個宋代的歷史,比如說北宋,歷史上有一句話叫北宋缺將南宋缺相,北宋是名相都很多,南宋就明將多,但沒有好的丞相,北宋名將就一個,狄青,宋仁宗時代的,仁宗時代說實話是一個非常燦爛的時代。

  宋仁宗是個老好人,所以有人說宋仁宗是百無一能,只會做官家,說這個人實在太膿包啥也不會幹,就會當皇帝,為什麼?性格柔弱,容民納諫,聽臣子的話,臣子跟他說問題,把唾沫星子噴他臉上都不帶生氣的這麼一老頭。

  宋仁宗時候的大將狄青征西夏也勝了,然後平叛也勝了,後來當了樞密使,國防部部長,原來狄青沒當樞密使之前,所有士大夫都看這小夥子多好,又帥,你看又有名氣,然後打仗又能打,又聰明一小青年,真棒!

  可是只要狄青到了東京汴梁當了官之後,全是壞事,你就說有一天,狄青家裡可能夜裡搞點祭祖活動,家裡燒點蠟燭,他家人就忘了報告開封府說今天家裡有點事,然後衙役們從門口一過說家裡怎麼有火光啊?第二天這個話一傳那就不是味兒了,說昨天狄青家裡夜有怪光。

  然後士大夫們就說,對啊!你看那個篡掉唐朝的那個後樑的太祖朱溫,他原來當皇帝之前家裡就終夜有怪光,這狄青想要幹什麼啊?這個話就出來了。

  所以後來歐陽修害狄青,一封表一封表的上,仁宗還說留中不發,後來文彥博又去找仁宗,說這個狄青你得把他拿走,仁宗還是這句話,說狄青是個忠臣啊,文彥博說什麼?跟秦檜說的話一模一樣,說太祖皇帝當年也是忠臣。

  所以後來他們這些文臣要把狄青攆走的時候狄青去找文彥博,說為啥呢?我啥也沒幹,我好好的,你們幹嘛要害我呢?文彥博也是冷冷就幾句話,為財季啊!唯猜忌爾,就說我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我們有猜疑。

  猜疑這個事在過去的權力世界是一個特別可怕的東西,我記得後來有一本歷史書叫《說郛》裡面講的一段話:猜忌天下之亂源也,主疑臣則誅,臣疑主則反,主 疑臣而不誅,則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則主必誅之,聽懂這意思吧?就算我猜疑你,我不反那皇帝也會認為猜疑了為什麼還不反呢?先殺了算了。

  所以我給大家推薦一本小說叫《三體》,我們這個節目裡也說過的,其中就說到一個特別有意思的觀念,他說你地球人別老跟外星人搭個,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們都是文明夥伴,大家聯繫一下,說別幹這個事,為什麼?因為在宇宙空間兩個文明之間的聯繫實在是太脆弱了。

  就有點像黑暗叢林,比如說你深夜拿著一把槍,走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裡,然後突然右前方出現一個響動,你最理性的決策是什麼?開槍啊!我管它是什麼呢?是害蟲還是益蟲?是我的朋友還是敵人?因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在傳統的權力架構裡就是這樣。

  你手握重兵,然後你能反叛我,你現在不反,我知道你在幹什麼?積蓄實力?等待更大的名望?於其這樣,不就直接幹掉就算了,所以《三體》那本小說就告訴 我,如果遇到外星文明,盡你可能不要去判斷,不要去交流,不要商量,直接盡你可能幹掉,所以人類別在那傻乎乎的天天跟外星人喊,跟宋代的這個時候的權力架 構是一樣一樣的。

  歐陽修文彥博害狄青和後來的秦檜害嶽飛是出於同一個理由,所以你看有的歷史學家研究嶽飛的時候就發現一個特別怪的現象,岳飛當年被殺的時候,士大夫階 層沒有替他說話的,一直是到後來宋孝宗登基他要北伐,要重新抗金的時候才給嶽飛恢復了名位等等,那已經岳飛成為一個政治符號了,對嶽飛本身的評價已經沒有 關係了,在當時的士大夫仍然是認為像這樣的驕兵悍將,我不管你在戰場上立了多少功,殺掉對於權力是最最安全的。

  當然了,這其實還沒有破解到問題的最根本,就是既然他是驕兵悍將,那其實你看南宋四大名將吧!劉光世,劉光世自己不會打仗,早早的就把部隊交出去了,我不幹了行吧?劉光世跑掉了。

  張俊,張俊幫著高宗趙構害嶽飛,所以後來得以善終,但是最後也是被罷官,最有趣的是那個韓世忠,韓世忠這個人他本來是個浪子型的人物,雖然打仗也很能 打,但是他比嶽飛就多一個心眼,他呢就是天天找高宗皇帝要金銀財寶,要土地,要田宅,這個就是古時候武將跟皇帝玩心眼兒慣用的一個手法,意思我這個人就貪 圖這點享樂,我沒想你的位子。

  這韓世忠後來也蒙混過關,但即使蒙混過關,韓世忠也是這樣,天天閉門不出,跟過去的武將,過去的老部下說拜年了跟老長官見一見,韓世忠根本就閉門不納,就這樣才躲過這一禍。

  那按說,像嶽飛這樣的,嶽飛這個人說實話挺好的一個人,你看不愛財,不近女色,深得民望,士大夫階層也喜歡他,然後提筆還能寫點詞,這樣的人形象很好,為什麼仍然要殺而不是僅僅是剝奪他的兵權呢?

  很多當代的歷史學家在分析嶽飛為什麼必須死的時候,往往在強調嶽飛的性格,嶽飛這個人性格確實有點不好,特別倔,當然這種倔在皇上看來那就叫跋扈,最具體的是兩個例子,要知道岳飛原來跟高宗趙構之間那也是有蜜月期的。

  剛開始趙構覺得這小夥子太能幹了,原來是很低級的武官趙構一直親自把他提拔,所以後來把他提拔成節度使,提拔成節度使的時候30歲不到啊!嶽飛還逢人 就講,你看我,整個宋朝就兩個30歲不到的封節度使,一個是太祖,一個是我,你說這話哪能講呢?對不對?他就是私下跟人瞎講。

  嶽飛這個人性格呢,他倔在哪兒呢?舉兩個例子,第一,他跟宋高宗第一次翻臉是在紹興七年,那年發生了一個什麼事兒?就是我們前面講的劉光世,他帶著淮西軍,他自己實在不願意打仗,我就願意回家抱老婆陪孩子,算了,這軍隊交給朝廷,我就回家了。

  高宗趙構說這個軍隊交給岳飛,嶽飛就擁有了天下七分之五的兵力,後來跟嶽飛剛說完這個話之後,趙構回去一想,不對啊!這兵權交給他了,他哪天造反,我一點轍都沒有,所以高宗很快就反悔了。

  而岳飛這個高興啊,老頑童似的,哎給我了給我了,高興了,天天在那謀劃,我擁有了這麼多軍隊,我應該怎麼收復,還我河山,他天天想這事。

  可是高宗趙構反悔之後就跟他說,不給你了,直屬中央了,嶽飛就不高興了,要來要去要不到,嶽飛說去tmd不幹了,幹嘛去?直接回廬山,因為他老母親葬在廬山,到廬山閑住不幹,管你朝廷怎麼著,怎麼喊我回去,不回去!

  趙構就給他寫信啊!愛卿啊,你是怎麼好啊,我是多麼喜歡你啊!充滿了激情四溢的信一封一封飄向廬山,死活不搭理,後來趙構沒招了,說這樣吧!叫他倆手下,一個叫李若虛,一個叫王貴,說你們倆到廬山去請他,請不下來,殺你們倆人!

  這倆老部將就跑到廬山去見岳飛,嶽飛剛開始還耿耿的,最後李若虛跟他說了一句話,說你真的以為你能跟朝廷翻臉嗎?這一句話說完,嶽飛大汗淋漓,想想真不對,然後就下山。

  下山之後得跟高宗承認錯誤啊,寫這個認錯書,說你別生氣了,高宗說我沒生氣,我生啥氣,我要真生氣我就動你了,你知道我怎麼動你嗎?太祖皇帝有一句話,犯吾法者,惟有劍耳,說我不生氣,生什麼氣?我要真生你氣,就弄死你,這是兩個人第一次翻臉。

  另外一次翻臉呢,也是嶽飛的性格問題,他老替皇上操心,說你這個沒後代啊,因為他在揚州逃跑的時候,據說受到驚嚇,高宗皇帝落下了類似於陽痿這樣的毛 病,所以就沒有後代,然後養了當年的太祖皇帝的兩個孩子,就是七世孫吧!一個叫趙伯琮,一個叫趙伯玖,兩個孩子養在宮裡。

  而嶽飛就說,你應該立那個趙伯琮為太子,嶽飛有點腦筋,他自己不讓別人參與這事,自己躲在船艙裡練小楷,然後自己寫的奏章,然後跑到那兒給皇帝念奏章,結果念的時候,高宗就冷冷地看著他,念吧!然後一陣冷風刮來,那個奏章刮到地上,嶽飛哆哆嗦嗦大汗淋漓,他也覺得這事做的太過分。

  最後高宗就跟他說了,說這種事哪是你這種掌兵權在外的武將該管的啊,如果你是文臣你說這話可能還是愛護國家,你武將啥意思?各位你要知道立太子這件事情在封建王朝的時候那是天大的事情,說白了這叫炒期貨,你不就是想未來誰當皇帝嗎?你這個時候說伯琮當皇帝當太子,那意思就是我百年之後,那下一任皇帝你有擁立之功啊!

  所以過去的誰當太子這個問題上是宮禁當中最嚴肅最碰不得的一個話題,為什麼說康熙皇帝後來建立了叫秘密建儲制,跟雍正倆人,這個就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發 明,說我不是不立,我立了,但立的是誰誰都不知道,我藏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後頭,我死的時候,一翻兩瞪眼,開箱彩票才開出來,提前誰都別攀附哪個太子哪個 皇子,所以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制度創新。

  但是宋代的時候沒有,那你啥意思?你統兵大將,天天捅著我立太子,所以後來高宗非常不高興,但是這種不高興可不是高宗趙構一個人,當時的也是主戰派,對嶽飛也很好,那個宰相叫趙鼎,趙鼎就把嶽飛的那個參謀官叫來,叫薛弼,說太糊塗了,這種事是他幹的嗎?只能有一次,這個事可不能有第二次。

  所以你看嶽飛性格確實有問題,可是嶽飛的性格問題真的又能導致他被殺嗎?我覺得還不至於,因為宋代畢竟是一個文弱,相對來說比較文明,他不像那個權力野獸朱元璋,朱元璋管你,宰了再說。

  宋代是比較仁厚的一個王朝,為什麼還是要殺了嶽飛這種愣頭青?軍權剝奪不就可以了嗎?這就又說到宋代的政治,宋代的政治其實從北宋仁宗開始,就開始完成了一個叫士大夫階層的覺醒。

  剛開始的時候宋代人覺得錄士大夫就是像唐太宗一樣,一看這麼多舉子來應試,他就會感覺,哎呀!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都為我所用,可是到了仁宗朝再往後,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叫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那這個時候,士大夫的力量就開始成為朝堂上主導的力量,這就又暴露出了中國文化的一個缺陷,就是士大夫基於意氣,凡事認死理,凡事搞黨政,所以你看宋 英宗的時候的濮儀啊,包括最典型的王安石變法,那就是有你沒我,咱倆不談是非,咱倆就談黨派,你只要不是我這個黨,你幹什麼都錯。

  王安石變法是錯,後來司馬光上臺了,司馬光上臺,第一天就所有的新法盡廢,所以當時王安石在南京,王安石說有些法明顯的實現了有功效的,為什麼也要廢掉呢?對啊!因為這已經不是什麼具體的政策之爭,這已經叫國是之爭,就是是非的那個是,既然把你幹倒那就得是我。

  所以你看宋代後來王安石變法之後,翻過來調過去,這派上臺那一派就徹底踩下,所以整個宋代的政治就是這樣,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失去了彈性的政治,用鄧小 平講的一句話,凡事要實事求是嘛,現在那四個字還在中央黨校門口擱著,你只有實事,就是是什麼事咱就解決什麼事,說什麼事的道理。

  可是宋代的政治,越到後期,你會發現它喪失了彈性,那麼到了高宗趙構和嶽飛的那個時候,這個彈性就變得非常的脆弱。當時朝廷上只有兩派,第一派主和,第二派主戰,主和派你說他一定是漢奸嗎?不一定,就是圍繞在秦太師光輝路線周圍的那一群士大夫。

  至於主戰派是不是一定就是抗金名將,就一定是對國家好的人,不一定,你看後來的主戰派,比如說打甲午戰爭的時候,翁同龢那些主戰派,那叫誤國的文人。 真正在前線彌縫這個大局的像李鴻章這種人都被污蔑為什麼投降派主和派,所以實際上在中國古代政治當中,真正說我敢跳出來說我主和,說這句話不僅要有政治智 慧,而且要有道德擔當,否則皇帝都不敢。

  像明代的崇禎皇帝,他其實到最後也想跟後金談判,然後派人私下去跟後金談判,這個意思剛漏出來,結果風聲就漏了,然後他就只好把這個人殺掉,皇帝根本就不敢單說我投降,我談和,根本就不敢,因為政治已經變得失去了彈性,他只有站在兩派當中找一派。

  那既然國家的大計已定,說我們要跟金國談和,那怎麼辦?沒有第三條道路可走,就必須要去殺掉一個主戰派的大員,只有殺你嶽飛,其他人都老實了。你看韓 世忠閉門思過,殺他們有什麼用?你嶽飛愣頭青,你不明白不懂政治嘛,你還在那嚷嚷,整個的主和派還是不能成為國家的大政方針,所以爭國是成為當時宋代整個 政治缺乏彈性的一個最終結果,所以嶽飛必須死。

  這跟你自己有沒有野心,跟趙構是不是怕你其實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一千多年之後,我們再來看嶽飛的這個悲劇,他其實不是哪個人的悲劇,也不是奸臣和良臣,也不是昏君和忠臣之間的衝突,他是一個有才華的個人跟整個僵化的,僵硬的,僵死的政治結構之間的悲劇。

  所以特別感慨,我們幸好生活在互聯網時代,我們可以以一個個體的崛起的姿態跟整個世界對話,我們不是嵌入到哪一個權力系統,頂端的問題成為所有人的問題,我們可以任意地介入到任何一個系統當中選擇我們願意過的自由的生活。

  所以說到這我還願意帶大家複習一下前幾期節目,羅輯思維講過的那種U盤化生存的原則,我們就是自帶資訊,不裝系統,隨時插拔,自由協作,這種福分只有我們這一代人才享得了。

  今天沒時間說秦檜的事兒了,下一期我們再說,為什麼嶽飛必須死?下一個問題是,為什麼秦檜必須是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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