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得主克魯格曼為紐約時報撰文
我們過去六年一直處在所謂的“零利率下限”,這真是神奇又壓抑。更神奇、更壓抑的事情,依我看就是我們的經濟話語追趕新現實的速度有多 慢。如果經濟形勢跌落到谷底——用專業詞彙就是,陷入“流動性陷阱”(就別問是什麼意思了)——所有的事情就都變了。然而長期以來,沒有哪個有權力制定政 策的人願意相信。
我說所有事情都變了,是什麼意思呢?就像我很久之前寫過的,經濟形勢處於谷底時,“經濟政策的慣常規則就不再適用:好事會變成壞事,警惕會招致風 險,謹慎就是發瘋。”政府開支並不會與私營部門的投資競爭,實際上反而會促進商業開支。中央銀行官員通常會給自己塑造一種堅定抑制通脹的形象,但此時他們 要做的恰恰相反,應該說服市場和投資者,他們會推高通脹。“結構性改革”通常意味讓削減工資變得更容易,此時這樣做更可能會摧毀就業,而不是創造就業。
這些聽起來都有點瘋狂有點激進,但其實不然。實際上,這正是主流經濟學分析所闡述的,利率跌至零時會發生的情形。它也得到了歷史經驗的印證。如果留 意日本在泡沫破滅后的教訓,或者1930年代的美國經濟,你就能或多或少地接受自從2008年以來,我們所處的這種顛倒的經濟政策環境。
然而就像我說過的,沒有人願意相信。總體而言,政策制定者和許多一本正經的人,行動的依據都是直觀感受,而不是認真的經濟分析。是的,他們有時候會 找些有資歷的經濟學家支持自己的立場,然而他們用經濟學家的方式,就像是醉鬼用路燈的方式:只是想得到支撐,不是想照亮方向。而這些一本正經的人靠自己的 直觀感受,恰恰一直在年復一年地恐懼不該恐懼的事情,做不該做的事情。
所以他們一再告誡,財政赤字是最緊迫的經濟問題,除非實行嚴厲的財政紀律,否則利率隨時都可能飛漲。我本來可以告訴你,這種說法很蠢,實際上我也的 確說過。可以肯定地說,預言的利率飆升從來沒有發生,然而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削減政府開支的呼聲,卻讓我們失去了數以百萬計的就業崗位,並且深深破壞了 我們的經濟基礎。
他們也一再告誡,印錢——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美聯儲(Fed)並不是真的在印刷鈔票——會導致“貨幣貶值和通脹”。值得稱讚的是,美聯儲頂住了這種 壓力,然而其他國家的中央銀行卻沒有。具體而言,歐洲央行在2011年為了抗擊並不存在的通脹威脅而提高了利率,歐洲央行最終扭轉了政策,但也沒能把經濟 形勢拉回正軌。目前,歐洲的通脹水平遠低於2%的官方目標,整個大洲都瀕臨通貨緊縮的邊緣。
這些錯誤的決定是不是已經成為過去?低谷時期的經濟學原則是不是即將過去?那可未必。
的確,隨著美國失業率的下降,許多分析人士預期美聯儲會在明年的某個時間點提高利率。然而現在通脹水平、工資水平都較低,美聯儲似乎意識到,過早提 升利率可能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與此同時,歐洲距離經濟起飛似乎無比遙遠,而日本仍在掙扎試圖擺脫通縮。啊,還有中國,在我們當中的有些人看來,中國像是 1980年代的日本,它跌入谷底的時間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早。
所以在零利率下限時,經濟政策違反慣常認識的現實,很可能在未來相當長時間內都是有意義的,所以讓有影響力的人物理解這樣的現實是十分關鍵的。不幸 的是,有太多人仍然不明白;近年來經濟辯論中最值得關注的一個問題就是,一些人的經濟信條沒能通過現實的檢驗,但他們卻在很大程度上拒絕承認錯誤,更遑論 汲取教訓。最近取得國會多數席位的黨派裏的智識領袖,仍然固執地以為我們生活在安·蘭德(Ayn Rand)的小說裏;德國官員也堅持認為,債務人受的苦還不夠多。
這對未來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當權者不明白的事情(更糟的是,他們以為自己明白,但其實不明白的事情),肯定會對我們造成傷害。(紐約時報中文網)
翻譯:王童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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